提要:在知识爆炸的移动互联时代,秉持传播科学、培养人才的初心与使命,心中永远装着读者,以自己的科研经历为基础,通过科学与人文的结合,创作一本专业可读、特色鲜明的科普作品。
一、有科研底色的科普创作者
问:您是科研工作者,也创作过很多科普作品。您如何看待科研与科普的关系?
答:科研和科普是两个并行的领域,很多时候两者之间并无交集。作为科研工作者,刚开始,做科普只是我的责任心使然,但做着做着,慢慢就有了兴趣。
科研和科普是很不同的。科研圈倡导板凳要坐十年冷,淡泊名利、潜心钻研是科学家精神的重要内涵。“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与公众心目中的科学家形象并不吻合。而一旦进入科普圈,科学家却要成为“网红”“名嘴”“名家”,经常性地回应公众的期待。在业务方面,科研讲究纵向突破、专业精深,科普要求横向拓展、知识广博。在方式方法上,一个向内——在同行中交流,一个向外——面向普通社会公众。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要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是很具挑战性的。
问:您是如何开始创作《飞越冥王星:破解太阳系形成之初的秘密》的?
答:2004年,中国首次月球探测任务“嫦娥一号”立项。我国的深空探测计划,从月球探测的“绕、落、回”,到火星探测的“绕、着、巡”,从探月工程的“嫦娥”系列,到行星探测的“天问”系列,进步迅速,成果丰硕,也让更多人开始对这个领域感兴趣,成为潜在读者。
2015年之前,我参与过几本科普图书的编写,有一定的经验。但由于是集体创作,我只负责自己擅长的月球地质领域,感觉科普似乎难度也不太大。2015年年初,因为我在科学网上的博客反响较好,有一家出版社的编辑找到我,跟我约稿创作科普图书。起初,我是拒绝的,因为科研工作的压力已经很大,不拼尽全力很难出类拔萃。尽管我也很想把月球与深空探测领域的进展以科普的形式呈现给公众,但既没有时间和精力,也缺乏独立创作科普图书的经验。更何况,这位编辑来势汹汹,拉了个系列丛书的清单,显然不是做一两本书那么简单,所以吓得我不敢答应。
2015年7月14日,人类历史上首个冥王星探测器“新视野”号经过10年的漫长飞行,首次近距离飞越冥王星,并传回首张照片,成为全球关注的科技大事件。那些天,国内各大门户网站的头条新闻都是冥王星,相关科普文章几天内就有超过1.2亿人次点击。特别是冥王星的第一张近距离照片上有一颗萌萌的“爱心”,这激发了全球公众的兴趣,让冥王星成了“萌王星”。公众对太空探索的兴趣和对科学的热情,让我深有感触。
恰在此时,我收到了浙江教育出版社周俊总编辑的盛情邀请,他的热情、执着和专业,令我备受感动。于是,我决定试一试,在已有科普文章的基础上,独立创作《飞越冥王星:破解太阳系形成之初的秘密》(以下简称《飞越冥王星》)一书。创作过程中,每次与周俊总编辑会面,都能碰撞出很多火花,让我对青少年科普图书的创作,有了更深的理解和感悟。
二、科普网红:为了更好地传播科学
问:您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为了科普,我要当网红。移动互联时代,读者每天都在面对海量信息,这对您创作《飞越冥王星》有哪些启发?
答:在信息爆炸的今天,互联网上每天都有各种热点事件,面对频繁更新的各类信息,热点一过,人们很快被下一个热点吸引。若新发现不能令人记忆深刻,很快就会被人们忘却。因此,创作科普图书既要与热点相联系,激发大家的阅读兴趣,又要避免一味地追逐热点,生产出营养价值不高的快餐食品。
在《飞越冥王星》的创作中,我没有把重点放在介绍新视野号探测冥王星的最新成果上,而是通过新视野号任务的剖析,让读者认识到一个深空探测项目艰辛的立项和实施过程,展现了科学家孜孜以求、探索未知的心路历程。
图书是人类文明传承的主要载体之一。虽然,如今很多人整天沉浸在手机短视频中难以自拔,自以为掌握了很多知识。但须知,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获得信息极为容易,难的是如何处理这些信息,通过独立思考,形成自己的判断。每一本认真创作的科普图书,都建立在作者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学习和工作经验积累的基础上,如果熟悉科普图书的出版过程,更知道其中的艰难。这几年流行的所谓知识付费,实际上只是咀嚼他人咀嚼过的食物。一本科普图书所蕴含的价值和作者希望传递的思想,绝非简短的音频、视频介绍就可以达到的。因此,我一直参与倡导科普阅读,希望大家亲自读书,而不要让别人帮你读书。而科普作家,也要具备吸引读者的能力,思考如何创作出高质量的科普作品。
行星科学家、科普作家卡尔·萨根创作的科普作品,展现了宏大的宇宙视野、深刻的人生哲理、厚重的历史背景,以异乎寻常的洞察力,造就了科学传播史上的奇迹。科普写作中,准确、不犯错让大家看得懂,显然只是最基本的要求。更重要的是,通过作品,与读者对话,引起读者的共鸣。如果读后令读者会心一笑或豁然开朗,那才是一次愉悦的阅读体验。在科普创作中,我也力求达到这种“与读者对话”的效果,让读者通过阅读爱上科学。
三、心里有读者的科普图书才是佳作
问:科学与艺术不分家,《飞越冥王星》注重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珠联璧合,在这方面您有哪些创作经验可以分享?
答:科普的字面意义是普及科学知识,但科普的过程更多是传播科学文化。在我的印象中,一本合格的科普图书,既要有一定的专业性,又要不失可读性。说起来容易,但真正操作起来就知道不容易,《飞越冥王星》一书几易大纲,初稿连我自己都很不满意。最后,还是周俊总编辑给了我很多有益的建议,告诉我如何实现科学与艺术的结合、科技与人文的交融,如何增强科普图书的可读性,让科普作品兼具故事性与知识性。这些建议在我后来的科普创作上起到了重要作用,让我明白,选择一家专业的出版社和一位优秀的编辑,是一个科普作家成功的关键。
我最初写文章的时候,缺乏读者感,只顾自说自话,并没有站在读者的角度换位思考。周俊总编辑丰富的科普图书出版经验,在我看来已经具备了“先知”读者的能力。他准确地预见了读者会对这本书的哪些内容感兴趣,让我在这些部分着力发挥,其他部分则有所涉及即可。由于遵从了对读者的适切原则,书稿的内容有了侧重,就好比一支优美的钢琴曲,有了抑扬顿挫、轻重缓急,令人意犹未尽。
问:您认为一本好的科普书应具备怎样的特质?
答:一本好的科普书,应该有别于同类书,有自己鲜明的特色标签。以《火星零距离》和《巡天遥看一千河》两本书为例,二者都是科研工作者将各自专业领域的进展进行科普化创作的成果。作者自身有丰富的高的科研工作经历,再加上心中随时想着读者的科普创作理念,通过典型案例,遵循明确的主线,层层递进,向读者介绍相关领域的发展历史和最新进展。《火星零距离》有别于以往注重全面介绍的火星探测科普图书,而是通过对典型探测任务的分析,将火星探测的主线和重点原汁原味地展现给读者。《巡天遥看一千河》以我国科技领域最前沿的大科学装置为主线,详细介绍了大视场巡天望远镜LAMOST的原理、建设过程和科研成果等,带领读者走近大科学装置,是科研成果科普化的重要体现。
四、科普作家需要相互支持
问:现在做科普的科研工作者越来越多,您觉得应该怎么做才能扩大协同效应?
答:科普图书目前是小众产品,要出爆款很难。科普也不是科研人员的本职工作,在现行的科研评价体系内科普作品要获得认可,还有待相关政策落地。科研人员创作科普图书,很多时候是靠情怀在支撑,希望通过“传道,授业,解惑”,提升公众的科学素养。因此,科普作家更需要抱团取暖,相互支持。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无论是当“网红”,还是靠“码字”,只要以严谨的态度,传播真科学,祛除伪科学,“始终把人民放在心中最高的位置”,就应该予以鼓励和支持。
作者简介
郑永春:中国科学院国家天文台研究员,中国首位卡尔·萨根奖获得者。著有《飞越冥王星》《火星零距离》《太空地图》等。
排版:沈 丹
编辑:闫进芳
审定:李红林